第二百五十八章 戳心窝子
有时候,张南其实觉得,前身的这种脾性也算是不错,如此一来,就算自己做得再出格,再是狂妄,也没人会怀疑他有什么不对。 只会让人觉得,他神经病又发作了。 就如眼前的王雕儿,见着自家得力手下被打得伤重难起,对面打人者还是一副牛气轰轰,天老大我老二的作派,也一点不觉得奇怪,只是冷哼出声:“别人都说你杨再兴勇猛盖世,领兵直闯金营十万大军,还追得金兀术狼奔狗突,好不威风。 可我却只看到你那忠心耿耿的三百手足,几乎死伤殆尽。除了取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功劳,什么都没捞着,甚至,还差点把命给扔在了小商河畔,真真是笑死我了。” 说是笑死,其实他是一点也没笑,眼神反而凶厉。 似乎一言不合,就要拔刀斩人。 “啧啧,有你这么一个长官,的确是倒了八辈子血霉,可怜那些无辜将士,就因为所遇非人,然后抛尸荒野……” 王雕儿口舌如刀,字字句句都扎得人心口发疼。 如果是原身在此,这时恐怕已被气得七窍生烟,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,接下来的发展,自然是不管不顾的先行大打出手,然后被捅到中军统制那里,接下来,原身肯定要吃上一个大亏。 不但声名扫地,还会降职罚银,日子又会过得艰难许多。 理由总是会有的。 这么些年来,杨再兴有时升职,有时降职,总是在基层将领的职务上打着转转,并不是没有理由的。 说实话,以他的身手和功勋而论,这种职位,实在是太不般配了。 岳家军中有个说法,先出手伤害同僚,不管有没有理,都会挨批。 这跟战场上有些不一样。 在战场上,先下手为强,越是出手毒辣,越是让人赞赏。 但是,在面对友军和盟军之时,先行挑衅出手,无论是不是有理,都要担责。 岳飞治军严酷,动辄鞭打大将,其脾性暴烈之处,有许多人可是领教过的。 指望他跟人讲道理,那基本上是不可能。 尤其是这些年,岳元帅的威望越来越高,胆子大到敢于插手立皇储的事情上去,在军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,任谁也不敢触了他的霉头,不敢违了他的军法。 “说完了吗?说完了就带着你的忠狗滚吧,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。”张南不是杨再兴,他可没有前身那种点火就爆的狗脾气,听着对方的冷嘲热讽之言,心里不但没有愤怒,反而有些想笑。 不就是打嘴炮吗? 身为新世纪网络洗礼过的时代男女,谁还没有在网上喷过人,谁先忍不住谁先动手谁输。 如今虽然已经换了个身份,他的基本技能还是没丢的。 他自问,自己医术要排第一,若说气人,就要排在第二了,武力还要排在后面。 “我说王雕儿,你是想立功想疯了吧,知道的人会认为你是忠心朝廷,忠心皇上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特意败坏岳家军的名声呢。 污良为匪,随意抓人当做金兵奸细,没你这么做事的啊……这么弄下去,都不用金兵打来,岳家军自个就人人自危,谁也不敢出声了。谁要胆敢说一点公道话,就要冒着砍头的危险,连皇上都没你那么能干啊……” 张南冷笑说道,看不出一点动怒的迹象。 “你……” 王雕儿气炸,一口气堵在胸口,堵得人心口痛,一时半会偏偏还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言语来。 心里却是暗暗诧异。 这位向来只懂得打仗,脑子里少一根筋的蛮子,怎么就变得如此牙尖嘴厉呢? 字字句句戳心窝子。 实际上,张南可不是胡言乱语,乱喷一气的。 他是有依据的。 无论是从野史上,还是从萧副校长那里得来的宋史人物批注都有明,眼前这个家伙其实是有问题的。 这时候的王雕儿,一片忠心可昭日月,做事手段凌厉,做人八面逢源,深得上官看重。 岳飞也对他信任得很,把治安肃反的任务交托到他的手中。 而他呢,平日行事,把一切行为都掩盖在一片公心之下,为岳家军肃清奸细做出了很大贡献…… 当然,被抓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奸细,也没太多人关心就是。 或许是对朝堂不满,对徽钦二帝心存留恋的某些不太知趣的遗老遗少也说不定。 就连他的名字,也有说道。 之所以名叫王雕儿,倒不是他爹妈给他取了个这么傻逼的名字,而是形容他的嘴巴很臭,又喜欢打小报告递材料……暗戳戳的告状,就象一只雕儿般叽叽呱呱的十分让人讨厌。 在张南看来,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隐藏得的确很深。 轻易看不出有什么不对。 若不是他从史书和杂记上面了解到这一位后来会牵头诬告岳飞,并且,在岳飞扑街之后,还做了高官得了善终…… 他也差点就信了对方的义正辞严。 还真不会想到,这位岳营忠狗,嘴里忠心表得响亮的家伙,原来是站朝廷那边的,是打入岳家军中的一颗隐蔽棋子。 这样的军官,在岳家军中其实很多。 大多数人,岳飞平日里也将就用着,真正在重要事务上,却并不会视之心腹。 王雕儿也算是本事,一直没人怀疑他,有很多隐密的事情,他的参与度都是极高。 到了后来告发岳飞,指证其叛乱谋反的证词才显得那般可信。 有细节,才是真相嘛。 这一点,连岳飞可能都没有事先想到。 似乎是被说中了心事,王雕儿好不容易才平息心中的怒火,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,眼神更显冷厉,看着张南半晌没说话。 “好,很好,我算是见识到了杨将军的口舌了……我身为四品参将,协理前锋军权,论职位,却远在杨将军之上,这没错吧。 你见了上官不拜,反而嚣张狂妄,这是不把规矩放在眼里了?” 王顾左右而言他。 争论一些没有证据的事情,其实挺没意思的。 不得不说,王雕儿的脑袋瓜就是转得快。 他也不跟张南分辨对错是非,只是拿职品来压人。 无论是在朝在野,还是在军中,官大一级总是能压死人的。 而官小的就没有说话的权力。 这是共识,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,凡是违背这一点的,注定没有好下场。 大帽子压下来,在场人又多,消息也掩盖不住,过了今日,杨再兴的名头就算再勇,也会臭了大街,不会有任何一个上官喜欢,也不会有任何一人会提拔他,然后就沉沦下僚,一生难得上进,不是战死,就是憋死。 够狠,够毒。 张南也暗暗赞叹,对方的确是很难缠。 如果自己还是原来那个杨再兴的话,的确会被他坑得死死的。 但可惜不是。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靠谁去升官,没想过替谁卖命。 从一个世界走到另一个世界。 他可不是为了给人当手下来的。